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风景昆仑

发布日期: 2007-12-19 作者: 周小康 浏览数:715

    暮色渐浓,玉盘高悬,远处高耸的昆仑山主脊勾勒出昏暗的山廓,与西边渐渐暗淡的彩霞相连,雪色依稀。泉水沟在雪色依稀处消逝,近河口宽阔平坦漫滩之上,有几只黄羊向东侧的山梁缓缓地行进,不时地停下看看看风景的人,看风景的人便也成了风景——在悠闲的黄羊眼中。
    然而,他们并不知道,就在这泉水沟的深处,在一条蜿蜒于昆仑深处的无名峡谷中,看风景的人却有着一次难忘的经历。
    在一个不错的天气里,乘车从驻地出发,溯泉水沟而上,经个两小时的颠簸,来到了峡谷口。时至八月,河里还残留着没有完全消融的冰。我们一行十二人带着驼着物资的十头毛驴,沿河而下,向未知的昆仑山腹地挺进。仅管我们的准备工作很充分,从遥感影像图及地形图上分析目的地的地质地形地貌情况,对极其难险的前途也有了心里准备。但对此次行动心里依然没有底,必竟这是一个从未有人涉足的地方,一切都是未知的。
    前进了不到一公里,峡谷变得很窄,两岸多为峭壁。河水被束缚在这狭窄山谷中,东窜西逃,于是便往返曲折向北而去。在河岸边,散落着从峭壁上、山坡上坍塌或滚落大大小小的石头,我们向前行进的异常艰难。在河谷中行走,就必须涉无数次的冰水。冰雪融水,寒冷刺骨,双脚浸于水中,刚开始感受到是冷,之后便是痛,之后是麻木。我们刚开始还脱鞋涉水,过去后再穿上。然而涉水太频繁,有的便穿鞋涉水,或干脆赤脚而行,或脱掉裤子搭在肩上,下身赤裸,而上身还穿着羽绒服。在有的地段,河岸还有厚厚的冰层,于是便有了奇特的风景:赤脚踏冰行。
    我们就这样艰难地前进着,河水越来越大,越来越急。每到涉水时,毛驴望水却步,怎么吆喝也不肯前进一步,便只好前边拉,后边用大棒赶。终于有两头毛驴支撑不住了,一头摔于水中起不来,一头被激流冲下数十米后被我们拖上岸。看到被拖上岸的毛驴气息奄奄,我们的心沉甸甸的,这是我们的依靠啊。卸下所驼的物资,我们站立在它的周围,静静地注视着它。过不多久,它却顽强地站了起来,我们不约而同地欢呼起来。吃过干粮,稍作休整,便继续前进。经过此番变故后,每次过河时,至少有四人保护着每一头毛驴的安全,即前边拉,后边赶,中间则有两人处于水流下处支撑着毛驴身体。
    到达第一个宿营地时已是下午六点半,这是一个河谷稍宽的地方,河岸有一面积不大稍高于河床的台地。河水渐渐有些混浊,我们知道洪水马上就要来了。在洪水来临之前,水还能饮用,于是一部分人先埋锅造饭,一部分人搭帐篷。卸下重荷的毛驴争先恐后地跑向不远处长着稀稀拉拉黄草的山坡,后边的牧工慌忙赶去,担心它们逃走。
半小时后,混浊的洪水咆哮而下。
    尽管每一个行李内都包有一层塑料布,仍然有好些行李被河水浸湿,尤其是跌落河水中的那两头毛驴所驼的行李。便趁着还有太阳,赶紧拿出来凉晒。那几个牧工却用自已的老办法,把裤子和鞋埋进沙堆里。我告诉他们这样不行,这是峡谷,不是弋壁滩,应拿出来让太阳晒着,让风吹着,这样容易干。看他们的表情,终归有些半信半疑。
    吃过饭后,我们围坐在帐篷前,谈论和总结着当天的经历。当大家伸出各自的双腿时,其上布满了龟裂纹,皮肤是红红的。不知谁说了一句,幸亏咱媳妇看不见。一人回了一句“萨依玛洪”(注:维语,怕老婆的意思),引来一阵笑声。
    黑夜降临,仰望天空,繁星闪烁,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。我望着要去方向,笼罩在黑幕之中。在帐篷中,我久久不能入睡。哗哗的水声在黑夜中分外响亮,一阵高过一阵,看来洪水是越来越大了。
明天,明天注定是更加艰难一天。
    峡谷的早晨,异常寒冷,希冀温暖的阳光只照在高高的雪山上。简单地吃过早餐,我们开始收拾行囊。估计前面的路更难走,为了减轻重负,决定留一部分物资在此地作为中转。于是便把物资堆于台地之上,用两层彩条布盖上,其上用石头和沙子压住。
    正如所料,前途非常艰难。虽然洪水早已消退,但清晨的河水寒冷异常,而水流渐急。两岸连绵雪峰相峙,冰川悬谷相对。天气阴晴不定,变幻未测,才经雨雪,又见蓝天;冰疱突至,又细雪飘飘。几经雪雨,几经冬夏。
    我们早已冻红冻裂的双腿继续着我们同一个目的,忍耐着,坚持着,向前,向前……。
    十五天后,我们圆满地完成了地质调查任务。当我们凯旋而返时,来时的路似乎变成了坦途。
当来到存放物资的地方时,已是一片狼藉,河边到处散落着方便面袋子,八宝粥等罐头食品业已空空如也。看来我们是为昆仑狼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。
    这期间有一件事后来才知道,我们的米袋被毛驴子尿了一泡,知这事的人保守了秘密。到达驻地以后,他才公开,理所当然地遭到了大家好一顿笑骂。不过,大家也明白他的好心,不知道时吃了也就吃了,如果知道了却还不得不吃,那才叫难受。
     ……
    夜色沉沉,圆月分外明。
    后天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,尽管来这之前的种种担忧和不安还没有烟消云散,到别离时却有着复杂的情绪笼罩心头。在这海拔5000米以上的土地上,我们所开展的地质工作是史无前例的;所历经的种种艰难困苦是炼狱中心灵和肉体的考验;所欣赏到的大自然独特风景何尝不是一生难求呢!
    这是值得回忆的一段人生经历,只是我不愿意在阴雨绵绵中双膝疼痛难耐时回味。
寒风袭来,我裹紧了大衣,向帐篷走去。
帐篷里的笑语随风飘去,飘去……